上关花
张佳乐第一次上马是在五岁，稚语喑哑。明明要靠阿妈扶才能坐上那匹不甚乖顺的马。却指天指地地不怕。马感觉背上换了主人忽然迈开蹄撒欢地跑，不大一点的张佳乐只拉紧缰绳咯咯地笑。扬起的风钩开束发的带，植物汁液染出的比这匹汗血马红得更甚的头发飘散开来。系在腕上随着马的动作一甩一甩的豹子尾倒没有主人的手白。
这一年孙哲平四岁半，他家中的马烈性更甚，他每每去喂马草都险挨踢。于是他睁着狼一样的眼睛盯着马与其紧紧对峙，直到马乖顺伏下。孙哲平踏蹬上马，背后背着大人削给他玩的木弓短箭。于是他策马猎兔，箭矢飞出一半便突兀坠地。更突兀的是追出来的大人，给他拎回他逃了的学堂好一顿训。
很多年后有人问孙哲平什么是一见钟情。这时他总想起那个救他于狼群的马队中心红发明眸的张佳乐。
彼时张佳乐十六，抱他上马狂奔：阿妈说云滇的孩子都受神的佑，我把我的天命分你一半，你不会死的。
他本来不信天神，若张佳乐有，那也可以信一信。
孙哲平笑了一下往张佳乐的方向看。
张佳乐坐在椅子上吃东西，左手鲜花饼右手肉饼，一边一口，绝对没有一分一厘的偏颇。两只手和半张脸都蹭上点油花，腿还搭在桌子上，脚翘起来一晃一晃。
张佳乐看见孙哲平看自己，思想斗争了半天，好不容易终于下定决心给孙哲平掰了一半肉的。
孙哲平脸色冰冷：我不信一见钟情。
你们说什么呢？张佳乐问，然后擦了擦手跳过来往孙哲平背上扑，孙哲平习惯性蹲下点身方便他动作，等张佳乐搂住他脖子就把张佳乐背起来。
张佳乐懒洋洋趴着，骨头似乎和路过的春风一样绵软。
但其实没有，张佳乐这时的骑术更了不得，能飞驰更能急停，只为跳下笑眯眯和见过的小羊说你好。
和晚饭还挺礼貌。在他身后急停的孙哲平小声嘀咕。
他们偶尔出去玩也不骑马，赶上大雨就难，满涧的水阻了路，不得不挽起裤子，赤脚过河。
张佳乐脱了鞋晃晃悠悠，白瓷似的脚踩碎白瓷似的月亮，搅动满河天星。孙哲平看着他莫名想起那句讲这片山水天地的话：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孙哲平忽然想自己何德何能。这样一位万灵的孩子，托生在世竟是来赴他。
他走神，片刻就被张佳乐落下。
张佳乐回头迷惑：你怕水？然后扔了个炮仗过来。
孙哲平：？他实在一时间不知道要迷惑张佳乐为什么随身带炮仗还是张佳乐扔炮仗干什么。
张佳乐大笑：你把它绑屁股后面飞过来！
孙哲平：？
孙哲平两步踩过河锤了张佳乐一顿。
张佳乐气哼哼：万户没听说过？你没有学识。
孙哲平微笑：你没有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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